“您怎么了?”
“身体不太好!咳咳……”
“能来上课么?”
不回答,又是一阵咳。
一下惊醒,大口大口地呼吸。后背,冷汗涔涔。
回想刚才梦中的情景,花白的头发,沉重的咳嗽声,朴素的衬衫——那不是开老师么!又是一阵心惊肉跳。“梦是反的。”我安慰自己,“不会有事的。”看一眼手机,两点半,时间还早。月光惨白,洒在地面上。我又沉沉地睡去。
早上跑操,不知怎么,又是一惊:根据经验,梦不是反语,而是预言!想到这儿,身体触电般一抖,差点被路上的石头绊倒。
吃早饭时,我不禁嘲笑自己,怎么还迷信上了呢?迷信是那些没知识的人的无奈解释。哪有那么多奇异现象?人总是自己吓唬自己。“今天有课,上了课不就知道了。”
到教室坐定,老师迟迟不来。我有些心慌:每次开老师都是提前到教室,先打开课件,坐着等我们到来。他要么在看数学教材,要么就坐在那里思考问题。偶尔会转头看一眼刚进教室的同学。
正想着,一个瘦高个、西装革履、黑发的老师走进教室。我一下靠在椅子上,长呼一口气,“没想到,果然没来。”
“开老师有事,我替他上一节课……”洪亮的声音,简短的开场,而我已无心听讲。“难道,梦真的应验了?”
一回到寝室,我便上网查各种关于梦的解读。从弗洛伊德《梦的解析》这样的专业著作到各种“周公解梦”的网站。什么“梦是一个人与自己内心的真实对话”,梦有怎样怎样的暗示,最近忌讳做哪些事云云,弄得我心情烦乱。我渴望穿越,提早看看事情的结果。
熬过了双休日,周一数学课,进教室门时心中有些忐忑。前脚跨进门槛,我就把头探了进去,一位老师站在讲台上。仔细一看,大吃一惊:是朱士信老师!数学学院院长(网上见过照片,所以一下就认出来了)!难道他要给我们上课?惊喜之余又是莫名的忧伤:想起了开老师!
“开老师身体不好,这学期不来上课了,他剩下的课我来接。”同学们激动万分,我却淹没在如雷的掌声中……
开老师名为开晓山。头发花白,好皱眉。声音沙哑,仿佛嗓子里一直有痰。讲一会儿话就咳嗽几下,声音像是年迈的老人。身体看起来比较单薄,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,让人联想到夜空中的明月。我以为他有四五十岁,后来得知他曾是朱老师的博士生。
大学老师上课多用PPT,很少板书。然而开老师与众不同。
记得第一节课,他就让我非常惊讶。他的课件几乎没有图片,也没有背景音乐或者动画效果。只是把书本上的定义、知识点以及例题放在上面。简约而不简单,这些就足以把上课的内容说得清楚明白。定义和习题,他都是亲自在黑板上书写解题过程。他的板书非常工整,字也很好。他画函数图像很慢,力求标准,出来的效果跟书上的没什么两样。我一直欣赏爱写板书的老师。
现在有了多媒体,很多人就贪图点鼠标的轻便,逃避写板书的劳动和飞舞的粉笔灰。的确,板书的内容跟PPT一样,但是这个过程却能传递给学生更多的东西。无论是解题思路,还是具体步骤,甚至一个字母的书写,一个加减法的计算,都能给学生潜移默化的影响。“师者,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。”授业解惑都是基本的要求,传道才是真正重要的部分。同理,我们学知识也是,最关键的是获得学习的方法,获得一种学习的修养和品质。这些都源于老师一点一滴的传递。
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,开老师讲课便是这样。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,也没有演说家的妙语连珠或幽默风趣,用一句时兴的话来说,就是“满满的干货”。整堂课都是讲解,从各种角度分析问题。讲到关键处,他会激情澎湃,提高自己沧桑的声调,纤瘦的胳膊用力挥舞,通常会伴随几声沉重的咳嗽。
每每高数课,我眼前总会浮现出开老师上课时的情景。
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我的梦境。我怕别人嘲笑我太矫情。要不然,一个只教了不到半个学期的老师怎么会这样牵肠挂肚?现在想想这其中的原因,许是源于我上课没认真听讲的一份愧疚和遗憾吧。
萍水相逢本是缘分,却因我一晌贪欢白白浪费。开老师忍受着病痛能来上课,还那么充满热情,那么敬业,我却没有认真倾听,没有尽到一个作为学生的义务。高数还可以再学,但找到开老师这样的人却很难。开老师的学术水平不是最高的,讲课或许也不是最好,但我仍然认为他是一位优秀的老师,一位值得我学习和尊敬的老师。
又是一个不眠之夜,一弯新月高挂,皎洁的光芒照亮了夜空。昨日之景历历在目,谁料“明日隔山岳,世事两茫茫”。不知开老师何时痊愈,不知我们还能否相见。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